Eyes Locked
7
『分開的這幾個月誰陪妳唸書呢？成績沒有一落千丈吧？想想以前妳總是依賴我的讀書筆記才不至於被當掉，現在沒有我了妳可怎麼辦呢？
不過老實說，我也想念跟妳一起準備考試的日子，畢竟知道就算再怎麼考差了也有妳墊著，是件多麼踏實的事！
唉，其實最近有點心煩，讀起書來心不在焉的...』
圖書館裡裴柱現最喜歡的空調正下方的位置正吹來對裴柱現來說有些太過溫暖的暖風，讓她有些煩躁地嘆了口氣。
她推開座位旁的窗戶，看了眼窗外飄落著白色木蘭花花瓣的浪漫，不甚滿意，但也妥協的抿了抿唇，然後回過頭將注意力放回正準備著的期中考內容。
『啪』
課本裡商業模式設計的基礎理論明明在韓國的大學上過了韓文的版本，但不知道為什麼來到這裡換成了英文版後竟然陌生的必須從頭來過。
裴柱現左手翻著原文書，右手翻著工具書，在密密麻麻的字裡行間中尋找適合的字句，再試圖組合成自己可以輕鬆理解並背誦的樣貌。
『啪』
圖書館外學生們的嬉鬧聲還有歌頌著春天的蟲鳴鳥叫順著涼風透過半掩的窗流瀉進來，讓好不容易專心了三分鐘的裴柱現又分了神。
她忍不住嘖了一聲。
心煩。
『啪』
本就心情不美麗的裴柱現維持低著頭的姿勢，慢慢地抬起眼，飽含著怒氣的盯著對面用一隻手托著臉頰只是盯著前方放空的Wendy。
“妳如果不會轉筆的話可不可以不要轉了？一直掉到桌上很吵！”
裴柱現用氣音鏗鏘有力的控訴，不順遂的心情終有了出口，而皺著的眉頭讓Wendy一瞬間就接收到她的怒氣。
“...啊…抱歉...”
慢半拍的Wendy先是在裴柱現的眼神中意識到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然後才後知後覺的理解到是自己無意識的行為打擾到了裴柱現。
Wendy坐直了身子，裝模作樣地翻了翻攤在桌上自己打開了之後卻再也沒看一眼的厚重課本。
裴柱現當然注意到了Wendy這特別反常的行為，像是硬要裝作若無其事卻又表露無遺的暴露了內心的不安及煩躁，像是偽裝成熟的孩子。
裴柱現輕輕嘆了一口氣後，順了順頭髮，雙手交疊在工具書上，眼神裡的惱怒已褪去並換上了一點點的擔憂，
“怎麼了？為什麼不讀書？”
這句話讓Wendy抬眼並對上了裴柱現姣好的面容，眼前的畫面也立刻與這幾天在手機搜尋裡、在腦中那一張張裴柱現跟朋友們笑得開心的照片重合。
照片裡的她配合著不同的場合搭配著不同的妝容及服飾，在陽光普照的街頭有她拿著冰淇淋嘟著嘴的記錄，在美術館裡有她欣賞著畫作、揚著愜意微笑的優雅側臉，也有在遊樂園裡戴著粉色長長兔子耳朵頭飾幸福的合不攏嘴、笑到眼睛只剩兩個彎的回憶。
裴柱現並不總是照片裡唯一的主角。
不可避免的，Wendy總會看到照片裡那攬著裴柱現、摟著裴柱現、或被裴柱現勾著手的她那位『最好的朋友』。
但此刻此時此地的裴柱現即使畫著簡單的淡妝且坐在單調的圖書館裡，也依然如那些經過構圖設計或濾鏡下的產物般美麗，甚至更明艷動人，讓Wendy突然眼睛一亮，
“我們來拍照吧。”
如當機般呆呆看著自己好一陣子再次開口卻是雞同鴨講的回應，Wendy突然恢復元氣的明亮雙眼讓裴柱現錯愕的同時也不知所措地環顧了一下死氣沉沉的圖書館，
“在這裡？呀，妳讀書讀瘋了嗎？好好的突然要拍什麼照...呀...等一下...”
不等裴柱現對這無理的提議做出反應，Wendy已繞過書桌，快速坐到了裴柱現的身邊，拿著手機的手向斜上方伸長到極限為止，朝著兩人的方向就是一陣亂拍。
裴柱現都來不及掌握狀況，Wendy已放下拿著手機的手，檢視著自己剛剛拍的照片，
“…嗯...真奇怪，怎麼拍出來這麼不一樣...”
自己拿著手機看的Wendy突然停下來自言自語，接著大動作的轉過頭近距離的看著裴柱現顯然透露著慌張的臉，
“明明就這麼漂亮為什麼拍起來變這樣，是要朝最好看的左臉拍才行嗎？還是因為我們倆的臉隔太遠了？妳知道妳左臉側45度角的時候最好看吧？要這樣朝向鏡頭才行...”
聽起來像是埋怨的話裡更多的是夾雜了對裴柱現美貌不自禁的真心讚美，讓裴柱現聽了更是愣愣地任憑相應春天的櫻花色攀上雙頰。
但還沒跟Wendy確認她剛剛到底拍到了什麼，Wendy卻又伸出沒拿著手機的右手，穿過裴柱現的左手臂跟腰間勾住，馬上縮短了兩人間的距離，Wendy也接著將她的右臉又靠近裴柱現的左臉幾寸。
Wendy突然的靠近，讓她身上所屬的淡淡柑橘香順著裴柱現的鼻息進入自己的感官，也慢慢地感受到Wendy逼近的體溫。
她覺得她像是浸在了Wendy的氣味與她的溫度裡。
她開始聽到了Wendy心跳的聲音，不對，是自己的，還有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而Wendy在自己耳邊數著3, 2, 1的聲音卻彷彿遙遠的如數公尺之外。
然後Wendy放開了自己，雙手捧著手機研究著自己拍的照片，裴柱現這才得以呼吸。
等等，剛才自己憋氣了嗎？
裴柱現覺得自己像是從名為Wendy的海裡躍出般的得以重新聽到Wendy在耳邊喃喃自語的聲音還有窗外學生們的嬉鬧聲，這也才發現自己的呼吸又粗又急，圖書館內的暖氣似乎突然間轉強了，讓她的後背及手心都出了薄薄的汗。
將她從這些不適的感覺中轉移注意力的是Wendy顯然仍表達著不滿地嘖嘖聲，
“嘖...到底是做錯了什麼呢...燈光嗎？”
然後Wendy抬起頭看向裴柱現座位旁敞開的窗戶外，像是在盤算著什麼，接著她將視線轉移到裴柱現還攤在桌上的工具書。
裴柱現看著她不發一語的伸出手將工具書闔上，然後再轉過頭看著自己，露出她那不知道為什麼讓裴柱現心漏了一拍的微笑，
“出去玩吧，我們。”
接近正午的時間，只要能被春天的陽光和煦的照著，便覺得溫暖。
此刻坐在腳踏車後座的裴柱現任由自己的長髮隨著迎面而來的風吹撫、隨風飄揚，而暖暖的陽光與涼涼的微風也正好暫時撫平自己煩躁的心情。
“妳怎麼了？”
“嗯？”
在前座的Wendy突然沒頭沒腦地向著前方提問，使得坐在後座的裴柱現因為聽不太清楚，也因為唐突的問題而皺著眉。
“妳啊，怎麼沒抱著我？”
還以為出來吹吹風就可以撫平的躁動，原來這麼容易就可以再被激起漣漪。
Wendy問句裡的「抱」字，讓裴柱現馬上想起稍早在圖書館裡的一幕幕，Ｗendy靠近時的體溫，她不由分說入侵了自己私人空間時順帶強行進入的屬於她的香氣，還有當她用她滑膩溫熱的手摟住自己時，那瞬間的耳鳴、心跳猛烈的撞擊震耳欲聾、突然緊縮的喉頭、還有幾乎燙得冒煙的雙頰。
裴柱現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如此失控。
她也曾和姜瑟琪臉貼臉的合照過不下兩百次，也曾在新生舞會上與被配對的男同學手搭手跳過舞。
並不是從沒與人肢體接觸過，但與Wendy親密的互動卻好似觸碰到了身體的某個開關，關掉了可以用大腦控制的感受及反應，任憑直覺的做出反射動作。
這是悸動嗎?
還是只是害羞呢？
對於Wendy親密的舉動所帶來的身體反應，裴柱現感到困惑卻不討厭，甚至有點喜歡腦內啡在Wendy出其不意的刺激之後大量分泌所帶來的愉悅感。
拋開理性，她甚至有想更近一步地衝破某條防線，挑戰看看再踏出一步會是什麼樣的世界。
但理智上，這陌生的感受讓她本能地覺得這是危險的，她需要靜下來好好分析是什麼樣的人事時地物催化了這樣的反應。
畢竟，以前就算是被Wendy牽了手、或任她近距離地替自己整理圍巾，又或是被Wendy要求被她載著時要緊緊地抱住她，裴柱現也只有閃過一瞬間因為太突如其來的親密而不自在的害羞，還並未到如此所謂小鹿亂撞的地步。
她思索著她對Wendy，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想回到正軌，需要設下界線。
“已經沒有像之前那樣冷了，而且也習慣妳騎車歪七扭八，不會再害怕了。”
***
“妳有躲過Wendy嗎？”
金藝琳望著仍側靠在窗邊、因太過明亮的陽光照耀下而顯得白得幾乎透明的裴柱現。
應該是會勾起負面回憶的問題，卻讓裴柱現勾起了嘴角、垂下眉眼，有些無可奈何同時又羞澀地笑了笑，
“說來好笑，我們相處的短短幾個月裡，我躲了她無數次。”
裴柱現輕輕嘆了口氣，將身一側，變成了用背靠著窗、面向金藝琳的姿勢，然後撫了撫一直握在手中裝有洋甘菊茶的茶杯，
“明明是注定要分開的關係，卻總是對她、對我們的可能好奇而不知不覺地向她靠近，然後又在發現自己已觸碰到底線時緊急收回，向後躲進安全區域內，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裴柱現舉起茶杯，就著口，輕輕吹了吹早已降回了室溫的茶，然後抿了一口，接著自嘲地笑了笑，
“走過了一遭人生，才發現當時真的浪費了很多青春跟心力再無謂的事情上。
若能把握當下狠狠愛一回該有多好...”
裴柱現的最後一句話輕聲的自言自語一字不漏的傳進金藝琳的耳裡。
她用右手的食指指尖輕輕點了點裝有檸檬雪酪玻璃杯，杯裡原先已融化成液體的果汁又變成了冰沙狀，閃爍冰晶點點，而玻璃杯也起上了一層霧。
金藝琳頭一偏的看向白色螺旋階梯旁，黃色的三色堇又悄悄綻放了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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