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ten in the Stars
28
裴珠泫看了看手機上的導航地圖，再抬起頭看看這用白色字寫著的黑色招牌所散發出的神祕氣息。
暗色系的裝潢所營造出的低調典雅，也給人一種不好親近的距離感。
裴珠泫覺得很不安。
不只是這家餐廳的的氣氛，還有這個約會的意義。
她當然想跟孫承歡有更多單獨相處的時間，享受她的溫柔，也成全自己對她的佔有。
但可不可以不要是在這樣的前提？可不可以不要是最後一次？
“小姐，請問有訂位嗎？”
裴珠泫站在店門口出神發呆的模樣，讓站在門口的侍者不顧裴珠泫甚至還未踏進店裡，便搶先一步的發問了。
“呃...有...”
“訂位大名是？”
“孫…”
“啊，孫小姐嗎？她已經到了喔，讓我為您帶位吧！”
裴珠泫板著一張臉的跟在侍者身後，此刻的心情太過複雜，她甚至想掉頭就走，不想面對孫承歡，不想面對那錯失的時機，也不想面對後悔的自己。
脆弱的自己。
***
“真的？怎麼會？”
瞪大的眼睛，還有雙手底下那張大的嘴，朴秀榮的驚訝反應讓這信息的嚴重程度又更提升了幾成。
“她說原本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申請，結果就錄取了。下個禮拜的飛機，要趕在春季班開學前到。”
裴珠泫口氣平淡，沒停下的雙手忙碌的將一杯杯的飲品裝袋，口氣中的漠不關心好像真的不干她的事一樣。
也許真的跟她毫無相關吧。
“會去很久嗎？”
“不知道，說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只要將大學的幾個學分補齊再加上一兩年的時間就可以拿到博士學位...”
“哎一西！”
朴秀榮煩躁的將夾生菜用的夾子用力往桌上一扔，原本還附在夾子上的生菜碎屑也飛濺起來。
這敲到桌子上所發出的刺耳聲音以及朴秀榮誇張的肢體，讓裴珠泫顫了一下。
“所以我說，妳為什麼不去追求孫承歡？太妍學姊都放手了，不是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來往了嗎？這下可好了，承歡竟然要出國了...”
說完話的朴秀榮自暴自棄的將氣都出在可憐的三明治上，粗手粗腳且帶著怒氣的將三明治胡亂包裝便塞進外送的袋子裡。
沒有人開口說話，只剩下裝袋時牛皮紙袋所發出的兮兮窣窣的聲音。
沉默了好一陣子，裴珠泫才輕輕地開口，
“如果我們的愛並沒有我以為的特別呢？”
裴珠泫口氣裡強裝的淡然讓朴秀榮立刻軟了心，也突然對自己失控責難裴珠泫的行為感到抱歉，只能小聲嘟囔著試圖彌補，
“在說什麼呀...特不特別能怎麼定義啊…”
裴珠泫東摸西摸的假裝忙碌，再次開口時，朴秀榮注意到裴珠泫發紅的雙耳還有她微微顫抖的聲音，
“妳...妳也知道的吧，承歡對我來說很不一樣，是那種無可取代的位置。只要她在，我就只望向她；自從從她那裡感受到了愛情，就再也沒有人能讓我動心。但如果...如果交往後的我們也平凡的為小事吵架，為生活瑣事而認清了對方醜陋的一面...，如果...”
裴珠泫停了停，低下頭，而朴秀榮只是抿著唇心疼地看著此刻糾結的裴珠泫。
這些想法已經困擾她多少年了呢？
“那我寧願我們都是彼此觸及不了的美好。”
“真是傻瓜啊。”
“嗯？”
“她是孫承歡啊，一直以來都把妳捧在手心上的孫承歡啊！還有妳！”
朴秀榮百般不捨的側著臉看著裴珠泫終於說出心裡話後咬著嘴唇放不下的模樣，
“妳看著承歡的眼神...這麼愛一個人怎麼能藏得住...”
***
“這家餐廳有點隱密，沒有找很久吧？”
“啊…還好...不會...”
孫承歡依舊笑得溫暖，看著雖然已入座卻看起來無助又徬徨的裴珠泫主動開啟了話題。
孫承歡觀察著裴珠泫不太自在的表情，也順著她的眼光打量了下店內的裝潢氣氛，
“這種黯黑色系的氛圍讓妳不適應吧？”
孫承歡說完話後，伸出左手覆上了裴珠泫擺在大腿上絞在一起的雙手，然後在裴珠泫被這個溫柔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而轉頭面向孫承歡的時候給她一個陽光的微笑。
孫承歡接著舉起另一隻手來，有些困窘又害羞地撓了撓後腦勺，
“真抱歉啊，我明知道這不是妳的取向，卻還是在第一次約會時選擇了這種地方，妳一定覺得很奇怪吧...”
“…也不會...”
“其實這是我家教學生的爸爸開的餐廳，要提前好幾個月預約才有機會訂到位的，是非常搶手的韓牛店。他們一家都對我很照顧，一開始聽到我要辭職，爸爸還馬上教訓了學生，直到聽到我說是要出國留學了才...”
一說到這敏感的關鍵字，裴珠泫馬上撇開頭，微微的動了動被孫承歡握住的手，而孫承歡也才感受到尷尬地放開了裴珠泫的手，然後立刻換上一個輕快的語氣，
“所以呢，這麼難得的機會就當作是多我的福，好好享受吧！”
說完話，孫承歡也將目光移轉到桌上攤著的菜單，為了打發尷尬的氣氛而重新胡亂地翻閱著，然後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再扯了扯嘴角。
兩人之間的氣氛讓人難受。
不像孫承歡專注地逃避，裴珠泫像著了魔般的將目光落在了剛剛給予過自己溫暖的孫承歡的手上，看著她白嫩的雙手似乎仍能感受到孫承歡手心的溫度。
裴珠泫的腦袋裡已經有了自己主動伸出右手握住孫承歡翻著菜單的手的模樣，無奈自己的行動總是被無謂的矜持所綁架，光是想像的觸感跟畫面就已讓裴珠泫的心跳快得連呼吸都不再平順，但不知為何自己的手卻如千斤重般的無動於衷。
裴珠泫閉上了眼睛，深呼吸一口氣，然後輕輕地動了動手指。
承歡就要走了。
她在心裡對自己說著，然後終於緩緩地將手從大腿上抬了起來。
“兩位準備好要點餐了嗎？”
“啊…珠泫妳想好了嗎？”
“沒有想法，妳幫我決定吧。”
孫承歡側過頭看著裴珠泫面無表情、舉起手順了順頭髮的動作，那看著別處的眼神好似對什麼都漠不關心。
也許，她們之間就是這樣吧。
裴珠泫想著她們倆之間這麼多年來的聚合離散，適當的藉口總是在她們的感情出現破口時合理的轉移了注意力；又或者，她們都在身邊有了另一半的時候發現對方才是自己最嚮往、最放不下的。
像是被命運之神開了玩笑，她們一次又一次的錯過對方，裴珠泫也在知道孫承歡即將離開的消息之後狠狠地怨了自己。
孫承歡若是知道自己跟金太妍已是分手的關係，會不會就不會有離開的念頭了呢？
但這個想法並沒有困擾裴珠泫太久，她搖了搖頭且扯著嘴角露出苦笑，她憑什麼覺得孫承歡的一舉一動都跟自己有關呢？
服務生將菜單收走後的空檔，兩個人靜靜地各想各的心事。
孫承歡偷偷瞄了眼旁邊的裴珠泫。
校園內的八卦傳得沸沸揚揚，孫承歡卻等不到裴珠泫的親口證實。
大學祭的結束也像是為兩人幾個月來美好的虛幻畫下了句點。
孫承歡早做好了心理建設，她只要能在裴珠泫身邊兜轉，只要能看到她因為自己的甜言蜜語或不經意的貼心而綻放的笑容就足夠了。
裴珠泫的嬌羞，她的瞋怒，她開心時不自主地拍手跳躍，或是不情願鬧小脾氣時的嘟嘴皺眉，每一面的她都可愛的令孫承歡不捨放手。
她們變了嗎？
孫承歡覺得自己沒有變，她仍然是那個願意用一切換裴珠泫一個簡單微笑的她。
那裴珠泫變了嗎？
每當孫承歡看著候車亭裡專注地聽著自己說話的裴珠泫，就又讓她想起了她們年少時那段單純的青春歲月，她眼裡的裴珠泫一直都是這樣。
總總的錯覺，竟讓孫承歡誤以為她可以成功地讓自己成為裴珠泫身邊那個最特別的存在，而她也甘心樂意於擁有這樣的身份，直到大學祭的那晚裴珠泫在看到金太妍時不知所措且罪惡的樣子，孫承歡才意識到了自己的自私。
靜靜的待了幾分鐘後，服務生再一次進到包廂內將兩人領向另一個空間。
這個不大的包廂裡光是烹煮料理的鐵板區就佔了四分之三的空間，只夠容納二到四個客人的包廂令還是學生的兩人感到受寵若驚的尊榮。
若是平常的日子，廚師帥氣的動作、鐵板上滋滋作響又飄著香的視覺聽覺嗅覺震撼肯定會讓裴珠泫瞪大眼睛捂著嘴的驚喜不已，但此刻的她卻只是靜靜地看著，腦子裡只剩下與孫承歡有關的思緒。
“怎麼決定得這麼突然？”
裴珠泫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的烹調秀，口氣平淡。
“出國留學一直都是在計畫中的事。”
想趕快變成有成就且能讓妳依靠的人，到時候的妳會喜歡我嗎？
心裡頭真正的想法讓孫承歡的聲音一度顫抖，也心虛地用快於平常的語速及平淡的口吻回應。
孫承歡深吸了一口氣，聳了聳肩，試圖舒緩一下緊張的情緒，也換上了稍為輕快一點的語氣，轉過頭面向著裴珠泫，
“妳呢？畢業後有什麼計畫嗎？”
“想做電台相關的工作，會先去實習吧。”
我會一直待在這裡，好讓妳找得到我。
裴珠泫撥了撥頭髮，用著淺淺上揚的好看微笑回應著孫承歡，也用著她深情的眼神向孫承歡傳達著她說不出口的心裡話。
“吃太飽了。”
孫承歡不要形象地用手揉著肚子，肩並肩地跟裴珠泫走在夜幕低垂的小巷裡，“妳家就在這附近嗎？”
“嗯，秀榮說要住在學校跟咖啡店的中間，”
間接地向孫承歡證實了跟金太妍已分開的事實，
“既然還撐著要不要再多走走？前面就是清溪川，晚上沿著河畔散步蠻舒服的，照明也弄得很漂亮。”
“好啊。”
河畔的燈光照在水面上再反射到裴珠泫的臉上，讓她的臉上也有了像水波般一道道的波紋，看起來非常夢幻，孫承歡忍不住偷瞄了好幾眼，
“認識了這麼久，今天算是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呢。”
“就是說啊，妳怎麼從來都沒想過要約我出去？”
“呀，怎麼就不是妳約我？真是的...”
孫承歡最後的嘟囔逗得裴珠泫哈哈大笑。
離別的前夕沒有太多的離情依依，但也不想太快結束這美好的夜晚，散著步的兩人聊著學生時代的舊識，也向對方更新最近的生活，偶爾被周圍的路人吸引了視線也會不禁小聲地討論著。
直到附近突然多了許多對正卿卿我我的情人們。
兩人之間那不時出現的緊張微妙氣氛又再現了，為了迴避那一對對的眷侶們，孫承歡無處安放的眼神只好向著地上，而裴珠泫也沉默的只是繼續跟著孫承歡的腳步。
她們之間總是這樣，可以談笑風生也可以打打鬧鬧，如果避開那些敏感回憶的話。
說實話，孫承歡還是執著於那些解釋不清的過往，好像她們之間的回憶只有她一個人還緊抓著不放手。
很多事情她還是不明白，她還是想要一個答案，好叫她承認那只是一段青澀的單戀，或要她永遠刻骨銘心的記著這段美好卻錯過的迂迴愛情。
但這答案真的重要嗎？裴珠泫拒絕自己的原因重要嗎？
該放下了吧？
孫承歡抬起頭看著有些許星星點綴的天空，嘆了口氣，
“珠泫吶，”
“嗯？”
光是孫承歡這有些惆悵的語氣，裴珠泫早猜到她又想要講什麼了，
“如果從來一次，”
“呀，妳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執著於過去？”
“我還是會喜歡妳。”
孫承歡將仰著的頭轉向裴珠泫的方向，對上了她有些驚訝的雙眼，然後用她一貫溫暖的微笑向裴珠泫表達著她的堅定。
裴珠泫將眼神撇開，逃離了孫承歡炙熱的凝視，然後悄悄地吁了一口氣，用淘氣的口氣掩飾著此刻又亂了的心跳，
“妳確定？秀榮老說愛上我的人很倒霉呢...”
“哈哈...我承認...”
“呀，妳承認什麼！”
孫承歡這委屈的口吻倒是讓裴珠泫心有不甘的輕輕揮了她一拳，也揮掉了剛剛太過感性的尷尬。
打鬧停歇後，裴珠泫停下了腳步然後將手伸進口袋裡，
“我有東西要送給妳。”
感受到了裴珠泫的駐足，孫承歡轉過身來變成跟裴珠泫面對面的位置，然後眼睛也亮了起來，
“這麼好，竟然有禮物？”
面對孫承歡的欣喜，裴珠泫只是淡淡的微笑著，然後將所謂禮物塞進了孫承歡早就迫不及待伸出的手裡。
藉著河畔的照明，孫承歡皺著眉困惑的翻弄著手心裡的這個吊飾，
“兔子？妳送我兔子的鑰匙圈？我怎麼不知道妳喜歡兔子？”
“這對我來說是很珍貴的，妳可別弄丟了。”
看著孫承歡真心不解的模樣裴珠泫可樂了，笑得合不攏嘴的邁開步伐，把仍在思索著的孫承歡留在原地。
“珠泫吶，這是不是又有什麼含意？妳怎麼老是送我奇怪的東西？呀，妳走慢一點，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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