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d Dress
27
初秋的正中午依舊炎熱的讓人難以忍受，那當頭的烈日也使人誤以為清晨驟降的冷風只是自己的錯覺。
裴柱現走在往咖啡店的路上，看著路上來往的行人們仍是夏日的裝扮，也許只有已褪去濃綠且換上橘黃色的行道樹葉梢已準備好迎接秋天的到來。
還站在咖啡店的對街，裴柱現仰著頭、看著坐在二樓室外座位區的姜瑟琪專注著滑手機的模樣。
除了告白這件事以外，姜瑟琪還真從沒讓自己等過。
因為早已確定了姜瑟琪的位置，裴柱現便一聲不響地直接出現在姜瑟琪所在的座位旁，而原本只顧著玩手機的姜瑟琪也因為裴柱現擋掉了部分光線有些困惑的抬起頭後才發現裴柱現已經到了。
“啊，好熱。”
裴柱現邊皺著眉小聲抱怨，邊拉開座椅。
姜瑟琪原以為兩人不歡而散分開後的再次見面會有些尷尬，但她此刻卻只有見到裴柱現的喜悅而已。
她傻傻地笑著，擠出了肉肉的臉頰，還有一笑起來就瞇成一條縫的眼睛。
“妳來了。”
原本坐下後還在整理衣服的裴柱現因為姜瑟琪這一聲開心的問候而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然後緩緩地抬起眼看著坐在對面的姜瑟琪，面無表情、聲音也是若無其事，
“當然啊，不是約好了嗎。”
儘管一對上那再熟悉不過的表情、一聽到那佔據了青春的音調，裴柱現的胃便墜了一下，一股莫名想流淚的情緒也突然湧了上來。
為了掩飾那太濃烈的情緒，裴柱現一坐下便低著頭裝作從容地翻閱著眼前的菜單，實則是想用她長長的頭髮遮住自己此刻心裡的激動，也想遮住姜瑟琪那看著自己的目光。
“我點了這裡招牌的千層塔，一起吃嗎？還有，不確定妳喝不喝奶茶，所以...”
“奶茶已經有習慣的口味了，我點熱可可。妳呢？點什麼飲料？”
“我…呃…英式伯爵…”
聽到姜瑟琪的吞吞吐吐，裴柱現了然於心，
“點妳愛的冰美式吧，我沒關係。”
點完餐後等待上餐的空擋，兩人之間有種生疏的距離。
曾經是都不說話就只是靜靜的待著也感到自在的關係，但現在沒人開口打破沉默，尷尬像是有幾千萬隻的螞蟻在身上爬著般的讓人全身發麻、渾身不對勁。
還是裴柱現抓起玻璃杯喝了口水之後，單刀直入的切入主題，
“怎麼突然約見面？”
迴避著姜瑟琪的眼神，裴柱現仰著頭、左擺右擺的觀察著這間咖啡店的裝潢，
“好久沒有一起出來吃飯了，這裡氣氛蠻不錯的。”
聽裴柱現這麼一說，姜瑟琪才猛地想起這次約會的最主要目的是什麼。
她趕緊轉過身，把手伸進掛在椅背上的包裡胡亂翻了翻，然後從包裡抽出了一張鵝黃色的信封，並將其遞到了裴柱現的手邊，
“大學同學們辦了畢業五週年特展，我這幾個月來的作品也會展出，展期一個月。下週六的開幕典禮我會參加，有空的話也來看看吧？”
“真的嗎？”
接過邀請函的裴柱現，從信封中抽出了卡片，讀著卡片裡的內容，
“哇大發，妳的作品要展出了，而妳也要以真面目示人了。沒關係嗎？讓大家將妳這個人跟妳的作品連結在一起？”
得知這個消息，裴柱現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口氣裡雖滿滿的驚訝但仍藏不住那隱隱的擔憂。
果然還是裴柱現瞭解自己，看著裴柱現的反應姜瑟琪有些苦澀的揚起嘴角，
“的確，從來都是用筆名，也都是將創作刊登在雜誌或新媒體，不知道若是讓讀者們知道這些作品的作者們是什麼模樣會不會使得作品所要傳達的內容不再直接，但也許是該換個方向了。”
姜瑟琪拿起剛送上的冰咖啡，就著吸管徐徐的喝了一口，
“那天也會公布BB熊的最後一集。”
“為什麼？不畫了嗎？好好的怎麼不畫了呢？”
姜瑟琪突然地宣告讓裴柱現錯愕地瞪大了雙眼且驚訝地連問了好幾個問題深怕是自己會錯意了，而原本握在手中的小叉子也這麼硬生生地啪的一聲掉在了桌上。
對比裴柱現意料之中的詫異，姜瑟琪倒是饒富興趣的笑了一下，
“哈，也沒什麼。BB熊從來就只是一個紀錄生活的作品，沒想過會獲得這麼大的關注。對於自己的現狀想要做些改變，不想再那麼活著，若要放下最牽絆自己的事物，BB熊當然是第一個。”
越說到後來，姜瑟琪的眼神裡越是惆悵。
裴柱現嘆了口氣，垂著眼、抿了抿嘴，
“結束的好突然啊，那些讀者們該怎麼辦呢...我們藝琳吶...”
“還有，”
姜瑟琪突兀的欲言又止，讓裴柱現抬起頭來，看著姜瑟琪只是盯著桌面，捏著吸管、快速的攪著冰咖啡的模樣，讓人看了也不禁感到焦躁。
“我...我喜歡妳...”
姜瑟琪像是下定決心般地說完這句話後，先是悄悄地吁了口氣穩定了自己的呼吸，然後才抬起滿臉通紅的臉看向裴柱現。
“什...什麼呀，妳今天的concept是『突然』嗎？怎麼老是沒頭沒尾的說這些...”
姜瑟琪莫名其妙的告白讓裴柱現無法再正常的直視她，只好拎著小叉子沒有意義的戳著熱可可上的鮮奶油。
“可是來不及了吧？”
再一次開口，姜瑟琪的聲音裡已沒有了剛剛的猶豫及害羞，而是有淡淡的懊悔及悵然，
“是真的很喜歡妳呢，好像從第一次見面就喜歡上妳了，但不知道怎麼面對這份與日俱增的喜歡所以一直逃避著。”
姜瑟琪終於放開了手中的吸管，她往後倒，將自己完全地靠在椅背上，然後側過頭看著兩層樓下的街景，
“怕妳失望，所以從來不敢給承諾。有時候妳看著我時眼裡的期待，也讓我覺得負擔，但明明是喜歡妳的啊，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
“這些話早點說多好呢，也許我們現在就不一樣了。”
“不知道...好像越喜歡妳越無法跟妳坦承，也沒有自信妳會喜歡我的每一面，所以在我發現對妳的喜歡之後，反而更努力的維持像朋友的樣子。就是這樣的我讓妳覺得很累很無奈吧？”
不同於姜瑟琪的眼神迴避，裴柱現表情嚴肅地看著眼前的姜瑟琪，努力忍著想哭的情緒。
好一陣子，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裴柱現等到心裡那有些激動的情緒稍稍冷卻之後才溫柔的開口，
“所以漸漸地不喜歡我了吧？才能說出口這些話。”
姜瑟琪依舊是側著頭，沒有回答，裴柱現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隱忍著什麼。
秋天溫暖的微風將姜瑟琪栗子色的長直髮吹到了頰上，而這畫面看在裴柱現的眼裡，突然跟八年前那衝出來追自己後愣愣的不說話的姜瑟琪重疊。
跟姜瑟琪相處過的每一個日子都清楚的記在腦海裡，但隨著放下了對她的執著，某些不平衡、埋怨的記憶已經不再想起，而是那些令人心動的瞬間仍時不時會在看到某個似曾相識的畫面時提醒自己曾擁有過的怦然。
雖然回憶起時還不到心如止水的境界，但總有一天會平淡的想起吧。
像是終於沉澱好了心情，姜瑟琪回過頭來，笑瞇著眼，
“找個時間親自回來整理家裡、打包一下吧。”
“第三個要放下的是家嗎？”
“嗯...我們的家......太多回憶...”
鼻酸的情緒，裴柱現強忍著。
而姜瑟琪也快速地眨了眨眼睛，
“我接下來每天下午都要去展場佈置跟規劃，這時間來家裡正好。啊，帶孫秘書來搬家吧。”
像是突然想到一樣，姜瑟琪硬是加了最後這一句。
而這原本還以為有些禁忌的角色就這麼不經意地被提起了，裴柱現挑了挑眉，有些不知所措。
“是吧？這陣子都住在孫秘書那邊對吧？”
“嗯...”
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裴柱現小聲的應了聲。
“哈，”
姜瑟琪無奈地一聲笑讓裴柱現好奇的抬起了頭，看著姜瑟琪嘴角的自嘲，
“老實說，我還真後悔那時那麼堅持讓妳去找個秘書...”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工作、創作及那些不會觸及太多情感的話題，直到原本裝有甜點的小盤子空了，熱可可也失去了溫度，只剩下膩口的甜。
裴柱現拿出手機，看了看屏幕上的時間，想起了出門前孫承完曾嚷嚷著什麼跟晚餐有關的事，
“啊，原來這麼晚了，不知不覺的...”
“要走了嗎？”
“嗯，差不多了。”
語畢，裴柱現俐落的起身，
“當作慶祝妳的第一次公開展覽，我請客吧！”
“切，堂堂Perfect 10執行長請客請這種程度的下午茶？”
“呀，”
姜瑟琪得寸進尺卻太過真確的發言讓裴柱現有些惱羞成怒地舉起手就想往姜瑟琪的頭上巴下去，但姜瑟琪卻更快一步的伸手抓住裴柱現的手腕，然後在她掙脫之前，緩緩地將她的手放下，
“還能是朋友嗎？”
姜瑟琪抬起頭看著自己時眼神裡的不確定，她聲音裡的不自信，還有那怕被拒絕的表情，只叫裴柱現心痛的難受。
但裴柱現選擇吸一口氣，輕輕地掙脫了姜瑟琪束縛，然後在臉上撐起一個淘氣的微笑，俏皮地說，
“這問題我要問問我女朋友。呀，妳不用徵得金藝琳的同意嗎？”
不算是熱門場所的藝廊座落在充滿活力且熱鬧的大學城，今天也仍是不起眼的被人來人往、忙碌的人們忽略著。
沒有大肆宣傳，也不是為了什麼營利目的，只是為了維持同窗間的情誼而辦的特展並不期待會被受到矚目，但開幕當天卻有不少出版社或是藝術界的內部知情人士衝著姜瑟琪的名聲光臨了。
用蠟打得光亮的實木地板、利用冷色調或白色的隔板所製造出一個個的空間、還有一邊是深灰色一邊是淺藍色的牆皆豐富了此藝術展場給人的視覺感受但又不顯吵雜。
裴柱現跟孫承完踏進展場後並沒有費太大的功夫便看到了姜瑟琪的作品專區。
果然，身為此畫展創作人當中發展最好的畫家，姜瑟琪的展區就在整個藝廊的最中間，讓身處在藝廊裡的欣賞者隨便走都容易又走進姜瑟琪的空間，而這空間裡也是藝廊中此刻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
“哇，大發，原來這些作品都是瑟琪畫家畫的嗎？這個角色我知道！我在雜誌的專欄有看過。啊，還有這個，這不是那位網路作家每次文章最後的插圖嗎？”
才剛踏進姜瑟琪的展區，孫承完便驚訝地對著每個似曾相識的作品如數家珍地講著她曾在哪裡看過一模一樣風格的作品或角色，叨叨絮絮的，直到身邊的裴柱現停下了腳步，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前方，孫承完才將視線移開姜瑟琪的畫作。
她先是看了看裴柱現面無表情的嚴肅，還有她瞳孔裡讓人困惑的驚慌，然後才順著她的眼光看向那幅掛在牆上正中央的畫作。
畫作裡有四名身穿膚色緊身衣的芭蕾舞者，像是被操控了般的有著誇張且不協調的肢體動作，像是趴在地上且將手指拱起如爪狀的抓著地板，也有將雙手指狠狠地插進頭髮裡抓著腦殼的舞者，或是用肢體展現出無助抑鬱、只是抱著腿且將頭埋進膝蓋裡的人，還有最後一位踩著弓箭步、伸直了雙手向著虛無伸去的樣子。
每一位舞者皆用具張力的肢體表達著晦暗的情緒，心碎的、無力挽回的、崩潰的。
而站在這群舞者中間的，是一位穿著鮮艷紅色禮服的女子，貼身的剪裁凸顯出她成熟的體態，而那快滴出血來的殷紅也使她本就白皙的皮膚更帶有些病態的蒼白。她精緻的五官也讓人懷疑這幅畫是否真的是人物素描，畢竟這樣的美貌已顯得太不真實。
“…是社長...”
孫承完確認了畫裡的人便是此刻站在自己身邊的人後，驚訝的脫口而出。
畫作裡女子的雙眼富含著太複雜的情緒，悔恨、執著、寂寞。
而姜瑟琪卻將其勾勒得如此細膩，像是同時也盯著觀賞畫作的人，且用她的眼神訴說著令人感到不忍的哀怨。
裴柱現還記得當年姜瑟琪在創作這幅畫時，只用了短短的十五分鐘便將作品完成，就只差那雙眼睛。
後來兩人熟識了之後，裴柱現也曾問起為什麼不畫眼睛，而姜瑟琪只是有些害羞的說因為眼睛太漂亮且好像有什麼故事在裡面，覺得自己畫不出那感覺所以乾脆不畫了。
裴柱現將視線從畫作移開，看向被團團包圍、穿著黑色套裝的姜瑟琪，而她也像是感應到了裴柱現的注視般的在結束了一段談話後便轉過頭來，對上了裴柱現的凝視。
姜瑟琪眼神裡的淡淡憂愁還有她嘴角牽強的微微揚起，讓裴柱現明白了當初單純的姜瑟琪已在這段歲月裡體會了那些壓抑且無法用語言訴說的情緒。
認可了姜瑟琪的才華，也明顯感受到她們兩人間還沒處理乾淨的情感，孫承完故作堅強的乾笑，
“哈，妳的朋友真的很厲害呢，把妳的美全畫出來了。”
領悟到了孫承完隱隱的不自信，裴柱現伸出了小指，輕輕勾住了孫承完的手指，待她感覺到了自己主動的肢體接觸且轉過頭來時，裴柱現也回過頭並給孫承完一個與畫作中截然不同的眼神，一個明亮、真摯的凝望，
“這些都過去了，我對我們的未來比較有興趣。”
在被遺忘的一隅，有一幅手繪的四格漫畫。
畫作裡的主角是那隻家喻戶曉的棕色小熊。
小熊拖著行李背對著客廳向著家門口前進，卻在終於走到門口時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環顧著陪讀者們說了好幾年故事的場景。
餐桌上的粉色馬克杯，沙發上的紫色抱枕，鞋櫃旁長有一雙兔子耳朵的白色毛茸茸拖鞋，還有牆上的海報，曾經成雙成對出現的物品現在都只剩下了屬於另一個主角的那份。
看夠了回憶，小熊回過頭，用力的深呼吸，推開了門。
最後一格漫畫裡的小熊拖著行李踏出了門，走進陽光裡，而作者也在不起眼的右下角將此作品的最後訊息留在了陰影中，
Be Bae’s Bear。
會結束得太突然嗎？
各位讀者們覺得這篇故事是Seulrene還是Wenrene呢？
Red Dress這篇在構思的時候都是藉著貝貝們的照片而有靈感，
原本也是想寫得詼諧輕鬆，但也許帶點複雜的沉重才是我擅長的風格吧！
大家還喜歡嗎？也給我一些feedback吧！
這篇其實是應讀者要求喔，快再告訴我想看什麼樣的故事設定吧，我也需要下個故事的創作方向。
期待Wendy的solo photosho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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